怀念杨振乐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文/何金寿

      7月12日我的同学杨振乐不幸去世。就在前几天，我才刚刚听说他得了胃癌，尽管有一点心理准备，但仍然十分震惊，心痛之余，我向杨方舟及其振乐妻子表示哀悼和慰问。

       一直到现在，我都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。

       和杨振乐虽然是一届同学，但因不同班，前期并没有什么来往，高中毕业后，因我姐姐嫁含云巷，与振乐家是邻居，便有了许多接触交往，同样来自于底层家庭，同样对文学的爱好，让我们渐渐成为挚友。一九七八年，他考上三明师范专业学校，毕业后成为一名中学教师，先后在安仁学区、将一中任教，后调到文化馆工作，不久任副馆长。大概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，调三明电视台工作，任专题部主任。

        杨振乐长着一张棱角分明的方脸，五官端正，一双环眼炯炯有神，一头乌黑而略卷曲的头发挺立在头上。他身材不高，身体结实，整个人看上去精神饱满，精力旺盛，同时又乐观开朗。

        他在将乐一中任教时，我和他有更多的接触。他住的一中宿舍的后窗，正好与我家门前的小巷相对，那时，我在万全任教，周末回家或者寒暑假期间，每到晚上，当我看见他宿舍的灯光亮着的时候，我都会情不自禁地被那盏灯吸引过去，花两分钟时间，我便成为他宿舍的访客。我们相见甚欢，有说不完的话，谈文学创作，谈文艺思潮，也谈工作和家庭。他十分健谈，时而表情肃穆，时而笑声朗朗。我们常常谈到深夜。那个时候，我时常把他当成大仲马一类的人物：才华横溢而又精力充沛。

       那几年，国门敞开，各种文艺思潮涌入中国。振乐像一块永远吸不够水的海绵，贪婪而不知疲倦地学习和吸收世界各种流派的文艺理论、文艺思想：古典主义、感伤主义、象征主义、唯美主义、存在主义......他可以一口气讲几个小时，而我基本上成为他的听众。我们都是文革期间上的学，知识的贫乏和见识的狭窄是我们的共性，但短短几年，他和我就拉开了距离，用满腹经纶来形容他毫不夸张。可以说，他不仅成为我的挚友，也是文学生涯的良师。看着他卧室里一个高大的书橱里摆满各种书籍，我惊叹他的阅读如此丰富。而他淡淡地说，比起好友肖某某，他还有很大的差距，人家可是学富五车呢。阅读量如此之多的他尚且对自己不满足，何况被拉下一大截距离我，只感觉一种紧迫感压在心头。我知道，我必须用百倍的努力来阅读。

      1987年，调到文化馆的杨振乐主持了一个重大的文学活动：收集、整理、编辑和出版《中国民间文学三套集成将乐分卷》，他是主编，十几个文学爱好者被他召至麾下，我有幸成为其中之一，当了个编委。那个夏季的八月，杨振乐展示出强大的组织能力，带着我们一行，奔波在万安、安仁、大源、余坊，流连于敬老院、农家小院间；同时用自己出色的沟通能力，把村中老人的热情调动起来，让他们兴致高昂地打开话匣子，为我们述说流传于民间的一个个精彩故事，吟唱出动听的歌谣。当似火骄阳坠入山的背后，他又引着我们徜徉于村子的一口口古井边，用清凉的井水冲去一天的暑气；或仰卧在浅浅的小溪里，面朝蓝天，肆意嬉戏。那段日子虽然辛苦，却充满欢乐。此后几年，整理、编辑，几易其稿，最终出版，成为将乐县少有的国家级出版物之一。

     第二年的中秋，振乐兄又组织了一个中秋笔会，携一干文友于中秋日聚集陇西山。那个晚上，我们倾听着当时的管理处谢主任对发展陇西山旅游的规划。谢主任跟我们年龄差不多，他是一位充满理想的的年轻领导，与振乐兄似有说不完的话，用激情碰撞来形容很是恰当。晚饭后，进入我们的主题活动。我们流连于林间小道，或静立于宾馆的走廊，仰望天空，注目圆月慢慢从山峦后面升起，聆听野外鸟啾哇鸣，感受习习山风的吹拂。一轮圆月终于托出她玉盘一般的脸，清辉洒向山林，洒向村落，也洒在一张张年轻的脸上......

       在文化馆期间，振乐兄为了让文友有一个好的展示平台，筹集资金，创办了《将乐玉华》内刊。

       振乐兄调到三明电视台后，我们来往骤然减少了。

       2004年，我调任广电局，利用到三明广电局开会的机会看望他，哪怕只是匆匆说一两句话，也感到心情舒畅。那种机会变得十分珍贵。

     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，朦胧诗成为中国诗坛一股流行风，福建诗人舒婷是朦胧派的佼佼者，她也影响了当时福建的诗歌创作。

      振乐兄的创作便极具朦胧诗风。我印象最深的当然是他的那首成名作和代表作《女放排者之歌》！振乐兄出生于捎排工之家，从小耳濡目染的缘故，他对捎工有一种特殊的感情，他也跟随父亲经历过捎排的生活，有过切身体验。将乐的捎工以男性为主，但也活跃着一支女放排工，正是在几次体验中，他看到了女放排工的风采，产生了创作的欲望，便有了《女放排者之歌》这首大气磅礴的诗作。

      从将乐放排到福州，起点是将乐的金溪河，在顺昌县进入闽江，到终点大概需要半个多月时间。沿途要经历许多县城、村镇，穿越重重青山、田野，溪水江流忽直忽弯，忽急忽缓。一联木排三大片，几十根合计数吨重的木头用缆绳竹签捆钉在一起，排前一人掌舵，排后几个摇橹，风餐露宿半个多月，对男捎工都是极大的考验，更何况女捎工？

      弯道、险滩、暗礁、急流、波涛......诗作中，一个个意向扑面而来，让我们感受到溪流江水的雄浑、绝险，虽然不是登高望远，却也有无边落木萧萧下，不尽长江滚滚来的壮阔。青山、绿野、骄阳、蓝天、雾霭，又让我们沉醉在大自然的丰富和变幻莫测之中。最震憾人心的是女放排工驾驭木排的艰难与豪气，一路顶烈日、沐晨露、闯急浪、避礁石，摇橹、扳舵，身手矫健，英姿勃发，晓行夜寐，风餐露宿，似有沉舟侧畔千帆过，病树前头万木春的紧迫感，更有不畏艰险、百折不挠的气概。可以说，《女放排者之歌》是振乐兄最具野性美、力量美、自然美和阴柔美的一首诗，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。

       在三明电视台工作期间，振乐兄将《女放排者之歌》拍成专题片，在中央、省、市电视台拨出，并获得一系列奖项。其他细节我不太清楚，但有一次振乐兄从三明回将乐到我家，讲述了拍摄这个专题的一些设想。因为那个时候池塘电站、范厝电站已相继建成，河道水位受电站控制，在很多时候，河水已经无法放排。需要协调两个电站放水。同时，将乐那些女放排工也已解散，需要一个一个去找，一个一个做工作。光这两项工作，在我看来，就十分艰难。试想，以赢利为目的的电站，怎么可能为了电视台拍一个专题片而放水？而那些当年的姑娘们都已经青春不再，又有了家庭，怎么可能答应这样的要求？可是，最后居然成功了。我不知道振乐兄经历了哪些坎坷，在我看来，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。可以说，振乐兄身上体现的，也正是女放排工身上的那种百折不挠的精神。

      振乐兄的一生是与文学相融的一生，无论是传统媒体还是新兴媒体都取得有目共睹的成就。

      后面的二十多年，我们相隔两地，我没能继续聆听他的点拨和教诲，实是人生一大遗憾。

      但振乐对于我的引领，我终生不会忘记，他既是我的挚友，也是我的良师。

      一直以来，我都觉得振乐兄是将乐县文学界的灵魂人物，魂在人聚，魂走人散。好在，后面有曹豹文执掌将乐文学，也让将乐文学欣欣向荣了一阵。同时，振乐兄致力电视专题，为三明电视专题的兴起、成熟也起到了巨大作用。

      斯人已去，怀念永存！

（注：匆匆成文，错误在所难免。有识之士如果发现错处，请不吝赐教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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